日头高挂，几名军官腰间挎着长刀，身板挺直，目不转睛地守着宫门。

程怀亮这些时日来皇宫十分频繁，因此他刚一来就被认了出来，军官们笑嘻嘻地打招呼：

“这不是世子爷吗？”

“又是韦贵妃召您入宫啊？”

言辞间虽然嬉笑，却没有轻视；他们做武官的，深知卢国公为国征战多年不易，岂会嘲笑他的儿子？

程怀亮拿出准备好的糕点和吃食，分散给这些军官们。

“来来来，我买了些好酒好菜，大家守值辛苦了，别客气，快过来吃！”

这些军官们也当真不和程怀亮客气，反正午时这宫门前几乎没人，也不怕被人看见。

大家围坐在一起，喝着小酒，吃着烧鸡，程怀亮与他们打成一片，见时机差不多了，趁机打听道：

“诸位，我听说六皇子被陛下关禁闭了，他现在怎么样啊？”

众人笑道：

“怪不得我们能捞到这顿酒喝，原来世子是担心六皇子。”

“放心吧，六皇子无碍，只是暂时没法出宫了。”

程怀亮露出一脸憨笑：

“各位哥哥们，你们酒也喝了，菜也吃了，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，放我进宫门……”

“不行！”

话音未落，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喝。

程怀亮一抬头，对上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。

此人膀大腰圆，皮肤天生的深棕色，一身武将打扮，不怒自威。

“圣上有令，无诏不得随意出入宫门，程憨子，你以为一些酒菜就能收买我们这些军官？我看看哪个敢在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玩忽职守！”

此人正是鄂国公的儿子，尉迟宝琳。

那些军官们看见尉迟宝琳，立刻扔下手头的酒菜，齐刷刷地站成一排，目不斜视，认真守宫门。

程怀亮心中不屑道，还将军呢，不就是个没有实权的环卫官嘛。

面上却微笑着和尉迟宝琳勾肩搭背：

“宝琳兄，上次你和我比试掰手腕输了，你说日后会答应我一件事，愿赌服输，你想赖账？”

尉迟宝琳闻言，脸色更黑了。

他父追随圣上之前，曾是一名铁匠，力大无穷，十里八乡没有对手；尉迟宝琳也是天生神力，平日里喜好与人掰手腕，显摆自己一把子力气，可谓是掰遍军中无敌手。

偏偏让他遇见个程憨子。

某日程怀亮出宫，正巧看见尉迟宝琳与人比试，手痒难耐也上前讨教了一番，没想到毫不费力赢下了尉迟宝琳，教他好生没面子。

尉迟宝琳不服气地说道：

“哼，你我二人再来比试一番，这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！”

程怀亮哪有时间跟他浪费，连忙道：

“比试就免了，我承认宝琳兄的力气天下第一，那天我赢你，其实就是侥幸，要不是当日宝琳兄未曾用午膳，又怎么会输给我……”

几句话给足了尉迟宝琳面子，他面色也缓和了几分：

“那倒是。”

想不到这程憨子还挺上道的。

程怀亮道：“那我能进去了不？”

尉迟宝琳闻言叹了口气，凑近几分低语道：

“我劝你还是回去吧，六皇子被禁足，陛下心情不佳，刚在太极宫里发了一通脾气；正巧河间王又来告状，说六皇子败坏了他未来儿媳妇的名声，这婚事要是告吹的，全都怪六皇子！”

“如此风口浪尖，你去了不是找死吗？”

程怀亮脱口而出吧：

“李孝恭这老家伙，居然先一步进宫告状。”

看来李福的情况很糟糕啊。

程怀亮一拱手，道：

“多谢宝琳兄提醒，不过我还是亲眼看见六皇子才能安心！”

“宝琳兄不必再拦，我这就进去了！”

“唉，你……”

尉迟宝琳看着程怀亮的背影，心道这憨子怪讲义气的，以前倒是错看他了。

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，坏了，被这憨子忽悠了，居然放他进去了！

程怀亮入了内城，一路来到李福的宫殿；却见宫殿门口站了十余个金吾卫，看腰牌都是皇帝亲卫，此刻他若是贸然上前，非但见不到李福，说不定还会被金吾卫抓住，送到李世民面前。

李世民正在气头上，一道圣旨砍了他也说不准。

兄弟和性命，哪个更重要？

程怀亮思索片刻，当机立断，掉头！

往太极宫去！

此时，李世民正对着一干上报灾情的奏折，眉头紧锁，根本看不进去。

家事一团糟，政事更是堆积如山；各地灾情不断，全都伸手向朝廷要赈灾银，可国库里哪来那么多钱？

内侍领着程怀亮进太极宫，程怀亮一进门就扯着嗓子高喊道：

“岳父，我来看您了！”

把他岳父震得手一抖，好端端的一张奏折，泼了不少墨点子。

李世民脸色一肃：

“憨根，你怎么来了，莫不是听说了福儿的事，想替他求情？”

程怀亮挠了挠头，一脸不解：

“李福，他咋了？”

李世民一愣，没等他开口，便听程怀亮继续道：

“我听我爹说，岳丈你这两天心情不好，所以我就赶紧进宫看看。”

李世民轻笑道：

“哦，你一个憨子，还能有这份细腻心思？”

程怀亮上前几步，笑嘻嘻地说：

“那当然，我可不是傻子！我爹还夸我懂得照顾人，知冷知热，是贴心的小棉袄呢。”

李世民嗤道：

“当真睁眼说瞎话，你不把卢国公气出个好歹就算不错了！”

“说吧，是不是有什么事求到朕了？”

被程怀亮这么一插科打诨，李世民语调轻快了不少。

程怀亮道：

“岳丈，您真的误会了！上回你不是说我做的麻辣烫好吃吗，我还会其他好吃的，俗话说民以食为天，吃好喝好，万事不愁！”

程怀亮撸起袖子问道：

“御膳房在哪？我这就去给您做饭，保管比您上次吃到的还好吃！”

程怀亮一提，倒真勾起了李世民的馋虫。

上次他做的麻辣烫，李世民久久难以忘怀那麻辣鲜香的味道。

不知道这次，程憨子又能做出什么好吃的？

李世民点点头，吩咐内侍将程怀亮领到御膳房；可没想到程怀亮竟上前两步，大逆不道地抢走了李世民手中的毛笔，把奏折一扔，拉着李世民起身。

“岳丈，您整日这么批奏折，也该放松放松了，走，我带你一起去，正好让你亲眼看看，我是怎么做饭的！”

“大胆，你这憨子……”

李世民眼睛一瞪，本欲发作，想想又算了。

程怀亮向来没规没矩，他反倒有些习惯了。

行至御膳房，管事的老太监看见圣上来了，连忙领着一干御厨下跪，口称万岁；李世民摆手免礼，对程怀亮道：

“憨根，你看看需要什么食材，朕吩咐他们去备。”

程怀亮在偌大的御膳房中走来走去，挑挑拣拣，回道：

“不必，我就地取材！”

说着捡了几样食材，又扔给李世民一捆小葱。

“岳丈，闲着也是闲着，您不如帮我剥葱吧，就当强身健体了！”

李世民拿着捆葱哭笑不得，没听说过这种强身健体的法子。

老太监连忙从李世民手中抢过葱，怒斥程怀亮：

“大胆，圣上千金之躯，怎可做这种粗活？”

程怀亮恍若未闻，手脚麻利地洗菜择菜。

李世民见状有趣，拿过那捆葱，温声道：

“无妨，朕就当强身健体了。”

一干人等一脸恍惚地看着李世民坐在小板凳上剥葱。

这可是九五之尊，万人之上的皇帝啊！

如今却在满是油烟气的厨房内剥葱，这场景……怎一个震撼了得！